最憶熬薯糖
■桂孝樹
一到秋冬,就是紅薯收獲季節(jié), 以前在鄉(xiāng)下紅薯可算是主糧。小時 候,我全家人都指望著這紅薯幫我們 渡過難關(guān),特別是每年青黃不接的時 候,那在家中的地窖里藏了整整一個 冬天的紅薯成了我嘴里最美的食品, 俗話說“三個燒薯,抵個豬肚”。想起 那紅薯相伴的歲月,留在我記憶深處 的就是母親熬薯糖。
在農(nóng)村一過霜降,家家戶戶挖回 的紅薯堆得像小山一樣,母親總是讓 我們把個頭大、沒有破損的紅薯挑出 來放進(jìn)家里挖好的地窖里收藏,那些 個小的、被挖破的紅薯用籃子洗干 凈,放進(jìn)家中大鍋里煮熟后,切成薯 片,曬成紅薯干。等到年關(guān)時,母親 將曬干的紅薯條放在鍋里爆炒,便就 是美味可口的甜點薯干了,那可是我 們村里人過年必備的食物。母親在我 們當(dāng)?shù)厮闶且粋能人,不僅能燒上一手 好菜,還能利用家中的雜糧做出許多美 味的小吃,以前村里有人辦喜事總是請 母親去掌廚。特別是熬薯糖總少不了 母親到場,熬薯糖對我們農(nóng)家來說,可 是個大事兒,糖熬的好壞關(guān)系到一年的 好心情。在我的記憶里,熬薯糖是一 個恬靜、溫馨和幸福的細(xì)節(jié)。
母親熬薯糖時,父親總是將水缸 挑得滿滿的,備足干把柴,母親則把 紅薯洗干凈切成小片放進(jìn)鍋里煮熟, 等紅薯熟透了,就用木棍或鍋鏟將這 一鍋紅薯搗成泥漿,再加入早已準(zhǔn)備 好的麥芽、石膏和水混合浸泡。麥芽 是熬紅薯糖必不可少的東西。要知 道在大冷的冬天里讓麥子發(fā)芽,是個 不容易的事情,為此母親總是在熬糖 之前就把麥子放進(jìn)框子里淘好,而且 每天早晚都要用溫水沖洗,吃飯后 還把裝麥芽的碗放進(jìn)有余溫的鍋里 讓其能更好地生長,等到大麥芽長 出一寸多長、露出黃黃的嫩芽時,就 可以熬了。
熬糖最辛苦的是緊糖,攪拌好的 紅薯漿放上2-3 小時,就可以舀出緊 糖。父親從灶屋梁上系下一條繩子, 把平時用來擠豆腐的袋子四角系住, 在鍋上架一個木架,放上筲箕。把紅 薯漿分次倒進(jìn)袋里擠壓,紅薯漿就能 冒出許多粘粘的乳液滴進(jìn)鍋中。
熬糖是個技術(shù)活,“熬輕了,味淺 不凝塊;熬老了,味苦色發(fā)黑”。開始 熬的時候要特別注意火候,父親負(fù)責(zé) 在灶下生火,先用大火,等鍋里的乳 液變得比較稠了,就改用小火。每次 都要熬上4-5 個小時,灶里的火也不 能熄滅。薯糖要熬得恰到好處,太嫩、 太老都不行。母親一次又一次瀝起薯 糖察看火候,燈光下我看到的是母親 那張堅毅而慈祥的臉和專注的眼神。 等瀝起的薯糖像窗簾布一樣垂下,那 就表明熬好了,隨著時間的推移,留在 鍋邊的糖殼也多了起來,那糖殼就成 了我們姊妹幾個的戰(zhàn)利品。
熬好的紅薯糖總被母親裝在一 個大大的臉盆里,那是用來做凍米糖 和紅薯糖用的,每次放學(xué)回家趁母親 不在時,我偷偷地用筷子繞上幾圈 吃,那味兒甜絲絲的,極像野桂花蜜 的純正。如今紅薯糖早已沒人熬制 了,人們的生活條件好了,喜歡吃的 人卻未必多。平日里家家戶戶不但 備有花生、瓜子、餅干及各類糖果,就 連香蕉、葡萄、蘋果也成了桌上一般 的零吃,漸已消失的熬薯糖成了一種 留在心底里溫磬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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