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茶粥
年末,回家沒兩天,頓頓無非魚肉,吃得滿嘴油膩,就嚷著要喝粥,母親最了解我,是想喝油茶粥了吧?我連連點頭稱是。母親便開始張羅,炒米,發(fā)木耳,泡筍干,拔紅蘿卜,砍大白菜……
家鄉(xiāng)沒有喝臘八粥的習俗,油茶粥卻是每家每戶都好喝的,也是每個家庭主婦必會的。
小時候,到了臘月,年的氣息就濃了。新榨的茶油入甕了,各色糍粑、蘭花根、貓耳朵、紅薯糖……一樣一樣做好了,家里的塵也掃了,總算可以歇下來等著過年了。這時就可以靜下心來熬油茶粥了。
熬油茶粥是相當講究的。炒米是必須的。米最好是剛碾的新米,按人取上適量,倒入炒菜的鐵鍋中,放在爐火上不斷翻炒,白色的米粒在熱鍋內一點點濺跳,變色,直至焦黃,鼻間掠過若有若無的焦米香味,就可以出鍋了。然后淘洗干凈。
火爐上開始燒水,水開了,從竹筒里捏上自家種的綠茶,灑入開水中,茶葉在熱水中翻騰、旋轉,一點點舒展開來,騰騰的熱氣中泛出淡淡的茶葉清香,這時用一個竹制的小濾斗將茶葉撇出,倒掉。白開水變成了淺淺的綠茶水,倒入淘洗干凈的炒米,蓋上鍋蓋,聽見里面米粒“撲撲”翻滾的聲音。
這邊開始準備,將一塊巴掌大小已放了醬油、鹽煎炸過的五花肉,切成兩指寬的小薄片,發(fā)好的木耳切成碎塊,筍干切成丁,紅蘿卜切成細粒,油豆腐切成細條,大白菜切絲,淘洗粉絲、紅薯粉,切姜、蒜、蔥,當然還有那些前不久才炸好的油糍粑,蘭花根,貓耳朵等,一切備好。鍋中的米已近半熟。這時架起另一個爐子,開始炒菜。倒入五花肉,炒出油,一直到焦黃,一汪如月亮般大小的油,放入姜、蒜、筍干、木耳、紅蘿卜、油豆腐,不斷翻炒,香氣四溢,和平日炒菜一般,散上少許鹽,再倒入醬油、辣椒粉、味精等調料,出鍋,裝盤。
經(jīng)過翻炒的米比生米更易熟,揭開鍋蓋,吹開熱氣,細米粒已成小米花,在開水中不斷翻滾、躍動,差不多了。倒入洗凈濾干水的粉絲、紅薯粉,炒好裝盤的菜,大白菜,用勺拌勻,再加入掰成小塊的油糍粑,蘭花根,貓耳朵,瓜子仁等,似一場花樣繁多的表演,常讓圍在一旁的孩子看得眼花繚亂。剛才還清淡的一鍋粥瞬間變得粘稠,香氣撲鼻。再熬煮一會,油茶粥就可以端上桌了。
印象中,熬油茶粥一般在冬夜,窗外北風呼嘯,飄著針尖細雨,屋內灶火吐著紫紅色的火苗,爐子上熬著一鍋油茶粥,濃稠的油茶粥在鍋內“嗞嗞”作響,蒸汽不斷地沖撞著鍋蓋,一股股騰騰的熱氣從那稍張開的縫隙里鉆出來,夾有肉香,米香,茶香,白菜的清香……一家人圍坐在火爐旁,漫不經(jīng)心地喝著熱開水,不時咬上一塊油糍粑,嚼著一根蘭花根,或談笑,眼睛不時地張望一下火爐上的油茶粥。鍋里的聲音越來越細微了,母親揭開鍋蓋,一股熱氣騰空而起,小屋子里瞬間濃香四溢,我們幾姐妹迫不及待地倒掉碗里喝剩的茶水,拿起筷子,等著喝油茶粥了。
母親給我們一一盛上,并不時叮囑:“小心點,燙嘴巴呢。”滿心歡喜地從母親手中接過滿滿的一碗油茶粥,小心翼翼地將嘴湊近,吹一口氣,然后輕輕吸上一點,粘進嘴里的稠糊確實有些燙嘴,卻那樣心滿意足。然后用筷子邊攪邊吹散熱氣,黑色的碎木耳,紅色的胡蘿卜粒,金黃的油豆腐絲,晶瑩的細粉條,油亮的稍寬點的紅薯粉,還有幾塊透著油星的焦黃的帶皮五花肉,綠色的蒜葉……一鍋大雜燴,經(jīng)過爐火熬煮,將各自的香味一點點鑲嵌、相浸、交融、聚集,再散發(fā)、噴涌,像一缸經(jīng)過長期醞釀的酒。油茶粥一定要趁熱喝,只要稍涼一下,就可以大口大口地喝了,屋子里頓時響起一片“呼嚕呼嚕”喝粥的聲音,每個人都埋頭喝粥。喝油茶粥有些還得配上一碟豆腐乳,夾起一塊裹著一層厚厚辣椒粉的豆腐乳,放入油茶粥中,粥瞬時披了一件紅色的披肩,喝一口粥,再咬一小口豆腐乳,唇齒馨香。
一碗,兩碗,三碗,小肚皮撐得漲圓,才意猶味盡地放下碗。幾碗油茶粥下肚,身體跟著暖和起來,喝得急的小妹嚷著叫熱,細看,腦門上果然沁著一層亮晶晶的汗珠。
喝過油茶粥的那夜總是睡得無比酣暢、香甜。睡夢里還咋巴著嘴,不時舔著嘴唇,一副回味無窮的模樣。那都是第二天母親說與我們聽的。
隔天,早晨,客廳的餐桌前多了一鍋冒著熱氣的油茶粥,端著母親親手熬制的油茶粥,仍吹一口氣,然后輕輕吸上一口,母親連忙問好不好喝,我點頭稱好喝,真好喝。我知道這是母親昨天就開始準備,今天天不亮就起來熬制的油茶粥。就那淺淺的一口,我沒有告訴母親瘦肉多了,菜多了,多了香菇卻少了那些自制的油糍粑,蘭花根,貓耳朵,紅薯粉,太濃稠了。喝過一碗,母親讓再添一碗,我堅稱喝飽了。也許那味道最鮮美的油茶粥只能存留在記憶里的冬夜了。倒是那小不點外甥端著小碗朝母親嚷:“外婆,我還要喝……”一天難得吃頓飯的他倒是喝得暢快,我在想,不知多年后,這碗油茶粥會不會成為他回憶中最美味的一碗。
作者:鄺美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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