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親愛的陌生人
■傅淑青
這個年末和往年一樣,潮濕、陰冷,陽光甚少。在肯德基最靠近廁所的拐角處,我又看見了那個男生。他衣著單薄,雙手環(huán)繞胸前,懶懶地倚在深咖色的沙發(fā)椅上。在他位置的左右兩側(cè),分別放著兩個菱格和斜紋的帆布面行李箱。此時的肯德基一直循環(huán)播放著《恭喜發(fā)財》和《新年好》等歌曲,玻璃窗貼滿了精致鮮艷的窗花,收銀臺和擱板擺放著十幾個喜慶而又呆萌的老鼠玩偶,但男生并沒有被這喜慶的氛圍所感染,他的眉頭一直緊鎖,臉上滿是失魂落魄。我注意到他的餐桌一干二凈,顯然沒有點餐。他時不時向鄰桌瞟去,緊緊盯著他人吃剩的大半杯可樂和兩個完整的炸雞腿,喉結(jié)夸張地蠕動著,似乎在強咽口水。
“嗨,好久不見。”我對他說道。他沒有接話,但我能準確捕捉到他眼神里的復(fù)雜內(nèi)容,有驚愕、有無奈,更多的是窘迫。他攤開雙手,聳聳肩,勉強揚起嘴角,給了我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
初見他時,正是半年前南方火爐般的七八月份。我出租屋老舊的空調(diào)像遲暮的老人,終于在這個夏天壽終正寢。每個周末,我都會帶著手提電腦去肯德基蹭空調(diào),并遇到了同樣蹭空調(diào)的他。他的打扮極其引人注意,留著一頭及肩的黑色長發(fā),穿著軍綠色的鉚釘馬甲、黑色哈倫褲,腳上蹬著一雙帥氣的馬丁靴,身旁還放著個電吉他。這身極具朋克風格的裝扮,讓我不禁想起同樣愛好音樂的表弟。男生和我一樣,在肯德基一坐就是一整天。他似乎是在剪輯音頻,時不時的,對著手提電腦的屏幕,嘴里會冒出幾句不完整的調(diào)調(diào)。有一次,粗心大意的我忘了給手提電腦充電,剛好要趕稿,我在肯德基大廳內(nèi)一圈圈地找插座。坐在斜對面的他主動拔掉手機插頭,示意我過去充電,他告訴我這里只有這么一個可供顧客使用的帶電插座。往后蹭空調(diào)的日子里,我?guī)缀趺刻於寄芘鲆娝覀儾辉f過一句話,目光不經(jīng)意觸及,也只是禮貌地笑笑。
看著窗外鉛灰的天色和男生長時間舒展不了的眉頭,不由的,我想起自己剛參加工作、獨自在外的第一個年三十。那時我尚在實習期,每月到手的工資不過1500元,房租加水電卻要750元。那個冬天,我預(yù)付完下一季度的房租,銀行卡里只剩187元錢,離下月發(fā)工資,還有整整二十天,沒錢回家的我只得主動留下來值班。
那個寒冷的除夕夜,我站完最后一班崗,頂風冒雨向公交站疾步行去。肆虐的冷風不斷倒灌進我的領(lǐng)口,我顧不得拉緊衣襟,把手提包掏了個底朝天,仍舊沒找到那張淺綠色的公交卡,卡里尚有三十余元零錢。要知道當月我已經(jīng)山窮水盡,吃飯都成問題,別說重辦公交卡,如若丟失,也意味著剩下的大半個月,我要每天步行十幾里路上下班。彼時手機鈴聲大作,是父母的來電。我緊捂著嘴,強忍著淚,告訴他們我一切都好,正和朋友在市中心跨年。掛上電話,我不顧旁人訝異的眼神,蹲下身來嚎啕大哭。大約一刻鐘后,12路公交車進站。那是個胖胖的中年司機,他打開公交車門,大聲地朝我喊:“姑娘,快上來!這可是今天的最后一趟車。”司機大叔幫我刷了卡,還隨手把手中的吐司面包送給了我,他說他也有個像我這么大的女兒。他還鼓勵我,新年馬上就要到來,忘掉所有煩惱,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轉(zhuǎn)眼五年過去,我搬家、跳槽數(shù)次,很少有機會再乘12路公交車,自然也沒再遇見那位好心的司機大叔,但我一直記得陌生的他曾給過我的溫暖和感動。
又到年末,我不知道這位男生發(fā)生了什么,不知道他從哪里來,要去往哪里。但我仍想告訴他五年前那個年三十的故事,想告訴他鼠年的鐘聲即將敲響,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我點了杯熱奶茶、一個老北京雞肉卷和一份炸薯條,微笑著朝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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