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粗糧時代
作者:龔金球
或許人都這樣,老了總是喜歡回憶過去。我也這樣,雖然不是很老。
上世紀70年代初,農(nóng)村還是集體生產(chǎn)體制,口糧都是按生產(chǎn)隊的工分來分配,農(nóng)民的生活相當貧困。而且那時的生產(chǎn)力水平不高,水稻畝產(chǎn)低,辛苦一年分到的糧食也不多,難于填飽一家人的肚子,每年到了三四月很多人就要挨饑受餓。
我家稍好,雖然人口多勞力少,但爸爸媽媽點子較多。每當生產(chǎn)隊插完秧后,爸爸媽媽就利用“業(yè)余”時間將生產(chǎn)隊荒廢的一些“田角地邊”墾復,然后到生產(chǎn)隊的秧田拔來“秧邊”,在田里插上秧苗。爸爸媽媽還在山坡上開墾了一些旱地,收工后帶上我們兄弟姐妹在地里種上蕃薯、高粱、木薯、粟等。那時我還很小,爸爸也經(jīng)常帶上我,幫忙做些清除野草、播灑種子等輕活。這種做法在當時的政策下是不允許的,弄不好會被公社當成“資本主義尾巴”進行批判。好在我家成分好父母人緣好,也沒人去反映。爸爸媽媽的勤勞與善良,使家里每年多了些額外的收成,使家人沒有挨餓。
糧食收成后一般都是原糧保存,需要時才進行加工。生產(chǎn)隊有一間水力加工廠,為村民免費碾米、磨糠,水力充足時還發(fā)電供村民照明。但因小河水流量和水陂的蓄水量都小,加工廠的營業(yè)時間大都由雨水決定,因此村民多數(shù)時間還是用人力加工糧食。
加工稻谷不僅是力氣活,也是技術(shù)活。整個過程我都沾不上邊,摻和了只會幫倒忙。礱谷時,谷的干燥度很重要,太干燥米會碎,不夠干燥又剝不開谷殼。每當家里的米快要吃完時,媽媽就提前將谷曬好,待到下雨天或生產(chǎn)隊不出工時,便在家里礱谷。礱好后用篩子去掉一部分谷殼,谷殼與米的比例要適當,然后倒進石碓舂,最后用篩子將米分離出來。篩米可是技術(shù)活,將適量舂好的米放在篩子上,兩手拿著米篩劃圈狀抖動,一會兒,糠過篩,那些殘留的谷和砂石在米篩中間成一小堆,用手剔除,再將純凈的米倒入“米房”(裝米的木桶)。
磨粉也靠人力,“技術(shù)含量”沒那么高,而且經(jīng)常都是我和姐姐去磨。村里的石磨放在一棟廢棄的瓦房里,房子比較偏僻,據(jù)說房屋蓋好沒多久,主人的兒媳婦難產(chǎn)死了,說是房屋的風水不好,便搬回老房子住了。當時家家戶戶的房子都很擠,生產(chǎn)隊便把石磨放在那里。房屋里偌大的正廳除石磨外再無他物,空蕩蕩的。姐姐只比我大3歲,一個人推動石磨有些吃力,我除了負責在石磨上面添料,還要協(xié)助姐姐推拉石磨。石磨轉(zhuǎn)速不能過快也不能過慢,要保持中速勻速,否則磨出來的粉就很粗。磨粉累倒不怕,我怕的是那寂靜的房子和那瘆人的傳聞。磨粉時,我和姐姐都不敢說話,一說話,屋里就有回音,好像房頂上有人學你說話一樣。那些鎖著門的房間里時不時會傳出異響,雖然爸媽反復解釋那是老鼠走動打鬧的聲音,但腦中還會不斷想像……爸媽每次叫我跟姐姐磨粉,就會產(chǎn)生莫名的恐懼,心里不斷重復著“不去”。但看到父母忙碌勞累的樣子,想到全家人都在等著我們磨好粉做飯時,“不去”始終未說出口。
那時家里大米的存量與家人的食量還很不匹配,只有過年那幾天才能頓頓米飯,蕃薯絲飯才是主打主食。做蕃薯絲飯也很講究,先將米用水煮至半熟,然后濾干水與蕃薯絲均勻混合放進飯甑蒸熟,米飯與蕃薯絲緊緊粘連在一起。新鮮蕃薯絲做的蕃薯絲飯還好,米飯的香與蕃薯的甜融合一起,入口清爽。但新鮮蕃薯難于長期保存,時間久了會生蟲或發(fā)芽。因此,每年蕃薯收成時,母親便將大部分的蕃薯擦絲曬干。干的蕃薯絲做的蕃薯絲飯就沒那么好吃了,干蕃薯絲質(zhì)硬與米飯松軟口感形成反差,干蕃薯絲味的陳與米飯的清味道明顯不同,幾頓過后難于下咽。
爸媽為了讓我們兄弟姐妹吃“好”,隔三差五變換食材,每隔幾天變更做法,讓我們吃到不一樣的食品。盡管都是大米和雜糧,加工粗做法也不精,這些變化卻飽含著父母的良苦用心。爸媽每頓都會蒸一些蕃薯、玉米、木薯等,調(diào)劑胃口。中午或農(nóng)忙時,用粟米粉加水放鍋里煮成糊,家鄉(xiāng)人叫“粟羹”,然后蘸糖吃,簡單方便。最讓我回味的就是奶奶做的“勺麥羹”。用水將糯米粉、蕃薯粉、木薯粉混合在一起調(diào)成粉水,在鍋里用油將蔥蒜爆香后放入“勺麥”葉炒軟,加些木耳和鹽,再將粉水徐徐放入鍋中用筷子不斷攪拌成糊狀,“勺麥羹”便做好了。我非常喜歡吃“勺麥羹”,口感獨特,味道清香,解饞耐飽。當然,媽媽做的粄我也很喜歡。各種糧食媽媽都可以做成粄,材料不同做法也不同,有咸有甜,有蒸有煮有煎,有發(fā)酵有不發(fā)酵。最讓我難忘的還是蕃薯粄。媽媽的做法比較獨特,她是用蕃薯切片曬干,然后用石碓舂成粉過篩,加水揉成團,不加糖,掰一個個小團,用手抓成條狀放在鍋里蒸,蒸熟后顏色變深,仿佛一條條小老鼠趴在鍋中。用筷子夾一條放進嘴里,太好吃了,蕃薯的味道,粄子的口感,不膩口,甜適中。
幾十年過去了,家鄉(xiāng)變樣了,生活改善了,我十分懷念兒時的生活,懷念那一個粗糧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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