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湯情濃
作者:劉峰
新年回鄉(xiāng),正值黃昏,剛踏上村口那一條小路,只見不遠處的老屋被一團橘黃色的霞光籠罩,一柱炊煙從屋頂裊裊升起,從淡紫色的暮靄深處,飄來一陣陣誘人的藕湯香,霎時,一縷縷溫暖襲上心頭,讓人忍不住熱淚盈眶。
對于藕湯,一個愛喝,一個愛做,這是我與母親多少年來的秘密!
這一切,緣于我對藕湯有一種特殊的情結。上世紀80年代,在我十二歲時,父親患病走了,丟下母親和我們兄弟姐妹四人相依為命,家庭的重擔一下子撂在了母親的肩頭。她起早貪黑,整天在田地菜園干活,用辛苦掙來的錢供我們讀書。那時村里大多數(shù)人家生活條件艱苦,一年到頭,除了過年、家里來貴客,很難吃上肉。那時我正在長身體,總盼望開點葷,當聞到村里人家飄來肉香,我就流口水,邁不開腳步。
一日晌午,母親看見我站在一戶人家門口一動不動,不停地聳鼻子。原來,這家人正在煨湯。見到這個情形,她難過地低下頭流著眼淚走開了。令我意想不到的是,當日傍晚,當我放學回家,一進灶房,竟看見了籃子里臥著一小堆剁好的豬排和一枝白嫩的湖藕,我的臉上頓時笑開了花。看情形,今晚要煨湯,有肉吃了。
果不其然,吃完晚飯后,母親讓我們做作業(yè),開始在灶房里忙。我忍不住偷看,只見母親麻利地將排骨洗凈,焯了水,在油鍋里不停地爆炒,屋里頓時彌漫著一股好聞的肉香;接下來,她在肉鍋里添了水、加了鹽,丟入切好的藕塊、姜塊,然后用大火將湯煮沸,最后舀入瓦罐,準備進入最后一道工序:煨湯!
此時,灶里的灰燼一片通紅,仿佛西天的緋霞,映照著母親汗涔涔的臉龐。只見母親移開砂鍋,用火鉗在灰燼里掏出一個小坑,將湯罐坐進坑里,然后將灰燼捂上,把砂鍋還原。
當夜深人靜,那湯味從灶里彌漫出來,一直浸到我的夢里,是那樣的香甜!
等我們清早起床,母親已將湯罐從灶里取出來。揭開罐蓋,只見湯汁白稠稠,表面浮著一層清亮亮的油。見我們一副饞樣子,母親飛快地在湯里調入了胡椒、味精、蔥花,連湯帶藕塊、排骨一起舀在一只只碗里,用嘴輕輕吹著,一一端至我們面前。“小心燙著!”母親剛要囑咐,可我已急不可耐地喝了一口,燙得裂大嘴只吐舌頭,惹得一家人笑了起來?匆娔赣H難得的一笑,我們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興。
藕粉紅,排骨爛,湯汁濃,一碗碗湯很快底兒朝天!
然而此時,母親卻不讓我們喝了。我們還不滿足,真想將一罐湯喝個凈凈光光。母親愛憐地說道:“我這是為你們的身體著想,你們一個個平時很少沾葷油,這時候湯喝多了,腸胃消化不了,會鬧肚子的。剩下的湯我給你們留著,細水長流,慢慢喝!”我們聽了一齊點點頭,抹了抹嘴,快樂地上學去了。
當放學后,我們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湯罐,卻發(fā)現(xiàn)藕湯跟我們中午離開時一樣多,根本沒有動。原來,母親為了我們一點也舍不得喝呀!那一刻,我們仿佛一下子長大了。
在母親的辛勤養(yǎng)育之下,我們一個個長大成人。后來,我走出了鄉(xiāng)關,來到城里工作,生活條件得到了極大的改善,再也不用為吃喝發(fā)愁了。在走南闖北的日子,我嘗到了人間諸多美味,可過后仔細一比較,還是覺得母親煨的藕湯最好喝。
為此,我常常思考這樣一個問題:為什么母親的藕湯如此令人難忘、回味綿長?慢慢地,隨著年歲的增長,我才知道:母親早已在我的味蕾植入了一種難忘難舍的人間至味,在她親手煨的湯里添加了一道歲月所恩賜的最為珍貴的養(yǎng)分,它就是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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